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某NT CP粉

雨水 谷中迎来不速客(二)

  当日夜晚,四更刚过。

  谷中春寒料峭,除却迎春花迎寒绽放、数枝红梅破空而出之外,尚未有其他花卉盛开,更勿论谷中遍植的桃树,此番干枝之上尚且钻出数枚花蕾而已。今夜月朗星稀,盈月的光落入后院池水之中,宛如满天星子撒满银镜。间或一阵清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粼粼波光,溅入人眼,连带着人的心湖一同舞乱。

  池边的一株桃树下,伫立着少年纤细的身影。少年一身玄色锦袍,其上依旧不见半分艳色,头顶浓墨重彩的暮色几近吞噬掉他全部的身形并了他掌心中跳跃着的残魂那冰蓝的光华。不知少年在此处站立了多久,宛若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亘古不变。

  半晌过去,一人又至,手持一件织锦镶毛斗篷步至少年身后,沉默地展开手中之物为其披上,少年方才恍惚有所觉,掌中残魂瞬间消失不见,回转身来对身后之人言道:“多谢师兄!师兄怎这时还未歇下?”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身后之人顿了顿又道,“你不也还未歇下。”

  “……”

  见少年不言,陵越兀自转移了话题,又言一事:“此番下山已逾半月,此间事了,便需返回派中。”

  少年闻罢点头:“师兄为一派之长,派中事务繁忙,是时候归去……”

  “如此,”陵越接过这话说道,“师弟便与为兄一道返回天墉,算来你已二十余年未返……”

  “……”

  见屠苏闻言不答,陵越开口问道:“怎么?尚有他事未了?抑或是舍不下谷中亲人?”

  “……”

  未待屠苏回答,似又想起一事般陵越问道:“如此说来你与那人当初怎的想到收养一个女儿?”说道这里又忍俊不禁,“她怎的唤你作‘娘’?”

  闻罢此问,在浓重的夜色中陵越依旧目见一抹霞色掠过少年的如玉双颊,如上等生宣浸过茜草汁液后沉淀下的一层淡色嫣红,格外生动。少年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当年我与少恭途经一村,村中之人俱被山贼屠戮殆尽,她那是尚且年幼,被其生生父母藏于榻内夹板之中方才逃过一劫。救下她之后无人可托,本欲将其送交官府处置,然少恭却道此子双目似我,便收作养女,命名为欧阳淑姝,自小便令其唤他作‘爹’,唤我作‘娘’,多年如此,至长大后亦改不了口……”

  听罢原委陵越摇头笑云:“当真胡闹,辰飞本是明白人,怎的也这般跟着胡闹?……不过现在想来亦难怪当初我初见此女之时,亦觉此女双目分外熟识,原是与师弟的分外相似……”

  闻见陵越之言,似羞赧非常,少年只兀自深垂着头,并未抬起。直到突然觉察有甚物什轻触自己发梢,方才猛然抬起头,发现原来是陵越的手从他发间拾下一片落英,迎春花鹅黄的嫩瓣随着陵越手指的移动无意间轻轻擦过少年脸庞的肌肤,那一分柔软细腻的触感就如搔过他的心尖。

  见了少年略微惊诧的神情,陵越笑着将手中花瓣递至他眼前:“有花瓣掉落在你发间。”

  只那一瞬间,屠苏只觉心中猛然一颤,他微微大睁的双眼中的目光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撞进了眼前陵越专注而深情的眸光中,缓慢沉溺;只这一刹那,屠苏不知心中刮过的是风,落下的是雨,飘下的是雪,漫过的是雾,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揉碎了撕毁了掰烂了淹没了又重新组合;眼角微微生出些许疼痛,已撑不住努力睁大的双眼。终于他缓缓垂下眼帘,将那一刻就要破胸而出的情愫生生压了回去。跟前陵越伸出双手,将身前少年揽进自己怀里,双唇轻点上少年眉间的那点朱砂。少年将头靠在陵越胸前,微阖的双眼长睫轻颤,抖动如扑翅的蝶翼。有太多的话语想说,却说不出;有太多的情绪欲诉,又道不明,千言万语唯有化为一个词:“师兄……”

  湖浪波光氲如云,月下花香馨似酒,花不醉人人自醉,月下花前情意浓。

  

  不想一声细碎的哭泣呻吟声将沉醉的二人从己我世界中唤醒,二人方才惊觉一旁不远处有人。慌乱间二人连忙分开彼此,一道转头一看,只见将己身隐于树下阴影处的姝儿早已泪流满面。

  却说姝儿见屠苏不在房中,念及入夜之后阴寒正盛,便到屠苏房中拾了衣衫寻他送去。未想行至后院,发现已有人先她一步将斗篷送来,那人正是陵越。她离二人并不太近,隔着些许距离她无法听清二人之言,却能目见二人身形靠得极近。只见他二人絮絮说了一番话,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见向来性情寡淡无甚表情的屠苏羞赧地垂下头,面上泛出一抹红潮,那样一种神情,她只偶尔在面对少恭之时的屠苏身上才得以目见。这一情景令她心内剧骇,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同时席卷上她的心头。不料在这之后她更是目见陵越将花瓣从屠苏发间拾下,此举的亲昵暧昧之态已不言而喻,在渐渐涌出的泪水中看见树下的二人拥抱,那人把吻印上屠苏的眉间……如此这般他二人的关系已昭然若揭,他二人定然不是寻常的师兄弟关系!一时间她只觉心像从最高处重重跌下,在她心里深爱着他爹的娘,怎能和别人做出这种事?!

  树下二人冷不丁见到姝儿,倍感尴尬别扭,彼此对望着不知如何开口。

  未想此番却是姝儿在原地伫立半晌均不曾言语,只默默注视着两人任泪水狂泻,许久之后方才欷歔着说道:“娘,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无人回答。

  “说啊……说这不过是姝儿看走了眼……说您和师伯不是那种关系……您只要这么说姝儿都会相信……”

  听了姝儿这话,屠苏依旧沉默,然一旁陵越则对曰:“你方才所见俱是真的,我与师弟,我二人早已两心相许。”

  闻罢此言,屠苏略为诧异地转头望了身侧陵越一眼,随后对姝儿颔首,作为对陵越方才之言的肯定。

  见罢眼前情景,姝儿再难忍受心中因方才所见所闻之事所引发的伤痛欲绝之感,她用手紧紧捂住双唇,方使哭声不至于成为放纵的嘶嚎。即便如此她亦觉自己此番就快到达忍耐的极限,曾以为是世间最真挚不渝的感情,却仍是抵不过时间的淘洗,最终只剩下褪色变质的结局。斯须间她只觉己身如被投入汹涌肆狂的洪水中一般,一道巨浪迎面劈来将她覆盖,信仰如火花般被扑灭;又觉自己似被扔进了广袤无边黑暗无垠的旷野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她如何呐喊呼救都无人回应,看不到光亮,寻不到出路,谁可以告诉她该如何做?!

  “娘……您怎能如此?!……爹不过才离开三年,您便已经忘情负义、移情别恋……您如此行事,让九泉之下的爹情何以堪、如何瞑目?!……当初您与爹在榣山幻境互许终身之时,彼此约定‘二体同德,永无二心’,发誓‘不离不弃,白首偕老’,可您如今所作所为全然背弃当日之言,您怎对得住爹?!……”说到这里少女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懑,通通破口而出,“……姝儿要到爹的坟前哭诉去!告诉他您抛弃了他抛弃了自己的女儿抛弃了这个家!……”

  “住口!胡闹至极!”听见姝儿对屠苏大加苛责,一句较之一句更为严厉,一旁陵越早已难以忍耐,只觉这些指责句句都是对他二人感情的扭曲诽谤,若非身侧屠苏一直死命拉住他,他早已开口制止姝儿之言,此番终于忍耐不住,“何谓‘忘情负义’?!何谓‘移情别恋’?!休要胡言乱语肆意胡诌我与师弟之情!……”

  然姝儿早已沉浸在己我情绪宣泄之中,如何能听进陵越之言,自顾自发泄一通之后便大哭着跑开,连屠苏在她身后呼唤其名字亦毫不理会。

  “岂有此理!”一旁陵越对姝儿方才之言兀自愤懑不已。

  “……”

  然见身旁屠苏受方才之言的影响,那张平日里均是喜怒不显的秀颜之上亦掩盖不住浓重的悲戚难过之色,陵越开口问道:“是否在心中怨我告知她你我二人之情?”

  屠苏闻罢此言摇头否认:“并非,师兄之言俱是实情,屠苏不惧向他人坦言对师兄之情,只是……她并不知晓我与师兄以及少恭之间的恩怨纠葛,在她心里,她一直以为我唯爱少恭一人,由此无法接受真相……”

  “……”尽管如此说,少年细长的眉宇之上却褪不去浮现出的那一抹哀戚,然未待陵越想好如何安慰少年,却见少年抬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回房歇下吧。”

  陵越闻罢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二人回房不提。

  

  只是待次日清晨陵越醒来,却发现身旁总是后于他睁眼的少年此番早已不见了人影,连身旁的位置都已失却了温度,对于少年是何时离开的,他全然不晓。念及于此,陵越大惊,连忙从榻上坐起,翻身而下,在屋内寻觅了一周之后发现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是少年惯常的劲健方正的字迹:

  “师兄敬启:屠苏尚有不得不前往完成之事,恕此番不能随师兄一道返回天墉城。二十余年未能回派履行执剑长老之职,早已未能尽乎其责,恳请师兄此番回派再行甄选适宜之人以代之,莫要因了屠苏令其位空待。

——叩首,屠苏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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